│06.徒勞的烏鴉│
事實上Erik所期待的事情只發生了一半,不過那樣也就夠了。一下車,Charles便立刻越過斷垣殘壁,將飽受驚嚇的Raven擁入懷裡。
回到美國以後,Moira就已經轉告他們最新的消息──除了Darwin和跟著Shaw離開的Angel之外,其他的孩子們都平安無事。Charles聽到這個消息後,這才終於稍微放心地大大呼了口氣。Charles和Moira在車上安排著讓這些年輕人立刻回家,但Erik並沒有參與討論。
他沒有忘記,當初Charles是以什麼理由說服他留下的。這裡有情報,而且有戰友。跟著來到一群人的身旁,Erik觀察這些年輕人的神情,其中Alex的眼神讓他很滿意。為了對抗Shaw,Erik並不介意多幾個能夠投身戰場的力量。
「我們可以為Darwin報仇。」
Erik的一番話吸引了這群年輕人的目光,而Charles雖然一剛開始並不同意,後來也接受了這項提議。
「Moira,接下來我們會去Charles住的地方……」決定了以後,趁著Charles去幫年輕人們收拾行李時,Erik向Moira解釋他們的計畫,「但是請妳向CIA報告,說他們已經依照原定計畫回到原本的地方。」
Alex原本是被關在監獄裡的犯人,這一點有些麻煩,但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Erik,我必須據實以報。」Moira顯得很為難,「我不能讓你們私下行動。」
「請妳諒解。但是我認為,Charles並不希望私人住宅被軍方的人員監視,況且……」Charles朝著那幾乎不可能修復的研究中心點點頭,「如果Shaw再次攻擊我們,到時候我並不希望人類被捲入。」
Erik的一番話讓Moira屈服了。而事後證明,無論Erik當初心中究竟抱持著怎麼樣的想法,這對Charles和年輕的變種人們都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一行人抵達Charles那城堡般的住宅後,就立刻展開了冒險之旅。他們開心地從樓下跑到樓上,然後好奇地打開每一扇看得見的房門,而只要有人跑到沒進去過的房間,房子裡就又會傳出新的讚嘆聲。
「我終於知道妳為什麼當時會跑進Charles家。」注意到Raven走進廚房,把每個櫃子都打開來看的Sean簡直不敢相信這裡只住了他們兩個人,「如果是我,我也會來這裡。」
「Charles說我們還需要去採購個幾趟,才買得齊大家一起生活所需的用品。」Raven開心地笑著,這間房子裡從來不曾如此熱鬧,而她很喜歡這樣的氣氛。
「馬上就要接受訓練了嗎?」Alex也走進來,拿起一旁的玻璃杯把玩,然後用手指彈著玻璃杯的杯緣,「如果訓練是在這棟房子裡進行,不用十秒鐘我們就又無家可歸了。」
「Alex!」Raven皺眉,她不太喜歡這個男孩開玩笑的方式和內容。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Alex聳聳肩,然後把玻璃杯放回原處。
「嘿!你們看過客廳了嗎?」Hank出現在廚房的門口,高興地向眾人揮手。
聽到Hank的問話,其他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喔,可憐的Hank,你大概是最後一個找到客廳的人。』」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異口同聲地說。
後來他們根據各自的需求,認領了空房間作為自己的臥房。由於Hank除了訓練之外,還需要空間放置從CIA帶出來的儀器以及資料,Charles便打算另外清出一個房間作為Hank專屬的研究室。
「Erik,說真的,如果你以後不幸失業了,要不要考慮去當搬家工人?」看到Erik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就把原本堆在門口的研究器材與機器全部移到房間裡,Charles不禁覺得剛剛搬東西搬到汗流浹背的自己是個笨蛋。
「你認為我現在是有正當職業、對社會有貢獻的好公民嗎?」Erik挑眉,然後嘴角抿出一個微微向上彎的弧度。其實Charles更喜歡這男人開懷大笑、露出一口整齊又森白的牙齒時的模樣。身為一個含蓄的英國人,他從來不曾見過哪位男士明明笑得不成體統,卻反而使他深深被那人的魅力所吸引,只能目不轉睛盯著對方的臉,視線捨不得移開如此美好的風景。
「不,Erik。但你的確是個好情人。」Charles快速地走過去,然後伸手拍拍Erik的臀部,「跟大家一起住以後,恐怕會有諸多不便……」
「我說過,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Erik對Charles眨眨眼,「而且我相信你可以『處理』得很好。」
「你總是對的,Erik。」Charles舔舔嘴唇,然後往迴廊的另一頭走去,準備去找Hank。雖然Erik很好心地幫忙把機器都移到房間裡,但Hank還是必須自己來決定這些儀器該被放在哪些位置上。
接下來他們一同前往賣場採購物品,正當Charles驚訝於這群孩子竟然知道那麼多零食的品牌時,Erik正不慌不忙地把酒精飲料放到購物車裡。
「身為一個手持教鞭的長輩,我強烈建議你們改變飲食習慣……」
「喔,拜託。」Sean把一整盒家庭號的起司餅乾搬到購物車裡,「起司是造就優良突變的關鍵,真的!」
到底誰才是基因人類學的專家!Charles忍不住在心中大喊著。此時Erik拍拍Charles的肩膀,Charles正慶幸終於有人站在他這一邊,沒想到Erik卻指著天花板上垂掛著的廣告牌,說既然有特價,不如讓Sean多買兩盒。
但是Charles也不是一個過度溺愛伴侶的人。當Erik把一盒金屬製的西洋棋放進購物車時,Charles立刻就把那個精美的盒子放回架上。
在經過服裝部的時候,Alex說既然要訓練,那就要有可以穿的運動服。原本Charles認為穿休閒服就行了,但是大部分的人在前往CIA的時候,都沒有想到要把比較吸汗、有彈性的衣服放進行李箱。
「一次買超過十套以上有打折耶!」Hank說出了像家庭主婦會說的話,走在旁邊的Alex聽到後,便露出奇怪的表情。
「好吧,那我們一人買兩件。」Charles宣布投降,把所有人趕到店裡,只留下Raven在旁邊看著他們買的東西。Charles本來是想把Erik留在門外的,反正他的體格Charles已經再熟悉不過了。但是他轉念一想,如果能夠偷看Erik試穿衣服也不賴。他看了店內的塑膠模特兒一眼,突然想到這些東西應該能夠派上用場。
於是當這夥人把許多裸體的服裝模特兒搬上車時,Raven注意到在路上散步的一對老先生與老太太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觀察他們。而就在Alex開始他「爆炸性」的訓練以後,Charles立刻後悔為什麼當初沒有想到要順便多買一些滅火器。
事情就發生在他們採購完的隔天。當Charles好不容易把地下室的火撲滅以後,Raven立刻慌慌張張地跑來找他,說昨天他們明明多買了好幾副整組的餐具,而且她確定自己有把它們收在抽屜裡,但是現在卻連同原有的全都不翼而飛。
「……我記得那些刀叉和湯匙都是金屬做的?」
不等Raven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Charles已經逕自往犯人的房間走去。
「Erik!」
Charles打開好友的房門,接著就當場逮到犯人,並且找到證據兼「贓物」。乍看之下,這些餐具似乎雜亂無章地飄浮在Erik四周,但其實是以刀、叉、湯匙的順序排列的。
「怎麼了?」Erik雖然嘴巴上回應問題,卻沒有轉頭看向Charles,而是繼續專注在那些餐具上面。
「如果Raven知道你拿這些刀叉來玩,她一定會很生氣。」其實Raven已經知道了,而且Charles正等著看好戲。
「我會洗啊。」Erik覺得自己的行為並沒有不妥,「況且我需要一次操控多個物件的訓練。」
「才怪。你只是把它們扔到水槽裡泡一泡而已。」Charles倚在門框上,兩手悠閒地插在褲袋裡。「你最好不要惹火今天負責下廚的人。」
聽到Charles這樣說,Erik便嘆了口氣,然後餐具們就乖乖地回到托盤上。
「你不會去告密吧?」
「嗯……這要看你能不能把我的嘴給堵住。」Charles走兩步進入房間,然後彎腰向Erik索吻。難得有讓Erik仰頭看著自己的機會,Charles可不打算放過。
「門沒關喔?」挺直身子,向前輕輕啄了Charles的唇瓣一下以後,Erik便稍微將身體靠在椅背上,留下一點距離好讓他可以看看Charles的表情。望著那張俯視著自己的臉,Erik發現上面還殘留著一點汗水,他猜測好友剛才應該正在幫某個孩子做訓練。由於Charles的衣服上除了他已經很習慣的體香之外,還留有些許某種物質燒焦的煙味,Erik推測剛剛接受訓練的應該是Alex。
「不會有人到這附近來的。」Charles不滿意對方蜻蜓點水般的吻,總覺得他好像只想敷衍了事,「你不是考量到這一點,才住在這間偏僻的客房?」
的確,這裡遠離了Hank的研究室,也和其他人的臥房保持距離。而且更棒的是,房間裡擺的是雙人床,雖然Erik其實不介意兩人擠在一塊兒。至於隔音的部分……他們已經嘗試過了,顯然非常令人滿意。昨晚Charles趴在半夢半醒的Erik身上,說這是他第一次可以心無旁騖地,整個腦子裡只需要想著對方。
但是,
「請容許我提醒你,我的朋友。」Erik苦笑,「安排我住在這間房間的人是你。」
「而你也同意──」
叩叩。正當Charles打算再把身體壓低一點的時候,門口傳來指節敲擊在木框上的聲音。
房門就在Charles身後不到一公尺的距離,但是Charles的身體剛好背對著來客,而Erik的視線則是被Charles擋住,所以他們都看不到站在門邊的人。
但不管是誰看到了這一幕,恐怕Charles和Erik都省不了尷尬地解釋、為兩人如此緊貼的姿勢找藉口一番。Erik看見好友咬咬下唇,無聲地罵了一句「該死的」,然後Charles就站直了身子,然後轉身朝門口望去。
「呃,你們有看到我的螺絲起子嗎?」Hank推推眼鏡,顯然比兩個被「抓包」的人還要緊張,「Raven跟我說,只要有金屬的東西不見了,就找Erik……」
「很遺憾,你可能得去別的地方找找。或許被你壓在某一疊資料下面?」Erik覺得很無奈,這下可好了,就因為他擁有操控磁場的能力、曾經在沒有事先通知廚師的情況下拿走餐具,從今以後就得一直被當作偷竊事件的犯人?
Hank瞄了一眼那些擺在托盤上滿滿的刀叉,突然驚覺自己處在一個危險的空間裡頭。只怕這些全新的餐具還沒有切過熟食,就即將先嘗到鮮血的味道。
「喔!我突然想起來了,剛剛Alex好像跟我借走了螺絲起子,說要自己修理遊戲機!」Hank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就慌慌張張地逃離現場。
「遊戲機?」Charles張大了嘴,「他們連原本放在CIA的遊戲機都搬過來了?」
由於Hank的研究器材實在太多了,Charles根本沒有逐一察看到底哪些東西被搬到家裡。而如今他覺得有必要詳細地列一張清單,查清楚除了遊戲機之外,還有什麼被這群孩子「偷渡」進來。不……Charles心想,他應該先把Alex叫過來問話,搞清楚這傢伙究竟把那麼大的一個東西藏在哪裡,自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正當Charles胡亂想著房子太大果然帶來一些困擾的時候,他身旁的Erik也覺得很苦惱。
「該不會是報復吧……」
Erik喃喃自語。他想起之前曾經打斷Raven和Hank的約會,而且那個時候還覺得很好玩,沒想到報應來的那麼快。
從剛才Hank驚慌失措的神情看來,他大概又處在狀況外,只不過是聽了Raven的意見而無辜受害的人。對於單純又魯莽的Hank,Erik打算既往不咎,但他在心裡考慮著是否應該找機會教教Raven「敬老尊賢」的道理。
當然,這件事不能跟Charles提起。
Erik沒想到機會那麼快就降臨在他身上。在他歸還餐具、發現自己盤子裡的食物好像比別人少了那麼一點點之後又過了兩天,當Erik在房子裡四處尋找可以用來練習的物件時,他注意到Raven正在重訓室增強肌肉耐力。
原本在Raven手中的啞鈴突然浮起,把她著實嚇了一跳。不過惡作劇到此為止,Erik接下來打算跟女孩提起他一直很希望能夠告訴Raven的話。
「如果你把一半的注意力花在維持外表上,那妳就只能用剩下的力氣處理其他事情。」Erik走進重訓室,「我只是想提醒妳如何救自己。」
說著,Erik就把視線上移,暗示Raven把注意力放在啞鈴上頭,接著,Erik便將他的磁力從巨大的鐵塊上撤離。他並不是真的想攻擊這個女孩,事實上,如果Raven真的接不住,他也打算在最後一秒讓啞鈴停下來。
但是在慌亂中放棄維持人類外表的Raven順利接住啞鈴,於是Erik確信這個女孩具有很好的資質,與優秀的天賦。
而這些上天賜予她的禮物,卻都被Raven自己限制住了。
「妳希望這個社會接受妳,」Erik轉身,準備離開,「但是連妳都無法接受妳自己。」
Erik多看了Raven一眼,希望她再好好想想,接著便朝門口走去。原本只是沉默地看著Erik的Raven,此時卻突然出聲叫住他。
「Erik,我能跟你談談嗎?」躺在床上、雙手仍然支撐著啞鈴的Raven面朝著門口,向男人的背影喊話。
「當然。」Erik停下腳步,轉身,然後使用磁力將原本倒在地上的支架扶起,好讓Raven可以把啞鈴放下。女孩從床上爬起的同時,Erik伸手把旁邊的木質座椅拉到床邊,然後坐下等待Raven的發言。
坐在床沿的女孩不安地搓揉著雙手,低頭沉思著該怎麼開口。
Erik望著Raven,不禁開始猜想,她到底是想問關於外表的事情,還是他和Charles之間的關係。
「你知道為什麼我的名字是Raven嗎?」終於,女孩抬起頭,問了一個Erik預料之外的問題。但是Erik並沒有立刻反問「妳在說什麼?」,也不打算隨便給個答案敷衍女孩。
「『Raven』是烏鴉的意思。」Erik從字義的方向著手,他不知道當初是誰為女孩命名,但就一般人的觀念而言,這種全身上下都是一團黑色、而且總令人聯想起陰森畫面的鳥類,實在不適合拿來作為一個女孩的名字。
「小時候,我在Charles的房間裡找到一本故事書。」名為烏鴉的女孩緩緩說道,「裡面有一篇寓言,就是以烏鴉為主角。」
有一天,宙斯說要選出最美麗的鳥做為禽類的王者。所有的鳥類聽到這個消息後,便紛紛到河邊清洗、梳理羽毛。醜陋的烏鴉也來到河邊,但是他看著水中的倒影,知道無論自己如何清潔打理,宙斯也不可能看中自己。望著河邊各種鳥類同胞們掉落的羽毛,烏鴉突發奇想,便把五顏六色的羽毛紛紛安插在自己的身上。他認為,只要集結所有鳥類身上最美麗的顏色,他就能雀屏中選。
正如烏鴉所預料,宙斯一眼就相中這隻美麗的有翼生物,並且宣布他就是禽類的王者。但是其他的鳥類不服,他們用尖銳的鳥喙啄下烏鴉身上的羽毛,將他虛假的美貌公諸於世。烏鴉因此喪失王者的資格,而且被同胞們唾棄的他,從此只能生活在陰森的墓園裡。
「我像是那隻故事裡的烏鴉,想要變成美麗的模樣。」Raven的目光聚焦在遠方,「我觀察Charles喜歡的女生,把她們身上各自最漂亮的特徵都變成我的。」
於是Erik瞭解了,對Raven而言,Charles就像是她的宙斯,她的神。但是Raven要的並不是禽類王者的稱號,而只是卑微地,單純希望Charles能夠看自己一眼。
「烏鴉之所以被其他鳥類看不起,是因為他用虛偽的美麗裝飾自己。」Erik輕輕地握了一下Raven的手,然後便把手收回去,他不希望女孩覺得自己在佔她的便宜,「而不是因為他生來就擁有美艷的黑色羽毛。」
Raven轉頭,望向Erik。
「如果妳曾經仔細去觀察,Raven,妳會發現烏鴉的羽毛真的很漂亮。」Erik對著她微微一笑,然後起身準備離開,「再說,住在墓園裡也沒什麼不好。妳自己不就說過,是妳幫助Charles把這裡從『艱困的環境』變成『宜人的住所』?一直以來,Charles都不曾因為妳的真實樣貌而離開妳,不是嗎?」
Erik走出重訓室。他知道女孩的心中仍然猶豫不決,對自己說的話還是有些懷疑。過去的親身經驗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可以被全盤推翻的,但他還是要在Raven心中埋下新的想法、新的觀念,因為他們接下來即將面對的處境,並不是以一個半調子的態度就可以應付的。
而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一隻老虎慘死在人類的手裡。